一九八九年二月,最后一批苏联部队撤出阿富汗。这场战争进行九年多一点,比起斯大林对抗希特勒的「伟大爱国战争」,时间足足多出一倍有余,结局还是以败战划下休止符。苏联方面伤亡人数相对而言轻多了,只有一万五千名军人阵亡、三万七千人受伤。阿富汗方面,包含老百姓和战斗员,死者就超过一百万人,至于阿富汗人口更是减少许多,是这些遭枪击、地雷或盗炸而丧生者的六倍,因为逃亡到邻国巴基斯坦或伊朗的难民就超过五百万。
如果你认为,列宁的重新征服之战只是收复沙皇帝国故土,重申苏联版图,那么征阿富汗之战可说是苏联第一次侵略外国领土的战争。斯大林对抗原先还订盟的希特勒之战,开头乃是抵抗纳粹入侵的防卫战,只不过日后苏联顺势占领东欧,把半打「被解放国家」纳入苏维埃帝国的卫星国家。
回顾起来,苏联一九八九年在阿富汗败战退兵,或许可视为它长期帝国扩张过程中一个决定性的转振。第一次战略性逆转发生在六年前,美国出兵占领格瑞纳达;可是在此一加勒比海岛国领域的损失可谓很小。阿富汗就不然,损失极大,它领土面积二十五万平方英里,人口约一千五百万I在历史上,它又是俄罗斯帝国和大英帝国之间的缓冲国——掌控住它,将有助于苏联进入伊朗、巴基斯坦和印度。在阿富汗锻羽,苏联常胜不败的神话就此粉碎。列宁想象中的共产主义意识形态,要向「全世界所有国家,毫无例外」不可阻遏地散布,这个说法,终究被认为大有瑕疵,由于阿富汗的抵抗运动混合了伊斯兰的狂热和爱国心的坚贞,可就把高举外来意识形态,且又具有强盛武器的政权打垮了。
这次得胜当然不是阿富汗人民第一次抵抗外侮奏捷。十九世纪,阿富汗部落居民两度起来抵抗英国人的入侵;入侵者虽然在战役里明显得到决定性胜利,终究还是被赶走。两次案例,敌人之败,不是出于阿富汗军力盛大,胜过敌人,而是部落民族游击队不停地滋扰英国正规军之故。第一次阿富汗战争(一八三八至四二年)的事迹,到了第二次阿富汗战争(一八七八至八0年)又旧事重演。第三次阿富汗战争发生在一九一九年,为时仅一个月,相当短暂,印度帝国入侵,英军抗拒抵御,英国人在军事上赢得决定性胜利,可是政治上的胜果不能不让给阿富汗人。根蒙一九一九年八月八日的和约,英国承认阿富汗的独立。一九一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又签一协议,承认事实,从弟弟那斯鲁拉手中抢来王位的阿曼诺拉汗,与外界各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苏联尝到败绩之所以令人咋舌,是因为爱国的阿富汗叛军不仅要和武器装备精良、高达十一万之众的苏联部队作战,还要与他们视为甘作傀儡、由苏联装备的阿富汗正规军作战。苏联兵力有高有低,曾经高达八万人,也因伤亡惨重,距小差者众,降到两万七千人。苏联扶植的独裁者卡迈尔公开承认政府军战力薄弱,藉由提高充员士兵待遇,把征兵年龄由二十一岁降至十八岁等威逼利诱手法,逼压、哄骗年轻人从军,企图提振战绩。根据一项消息来源指出,政府军在一九八四年曾「成长」为五万人,不过苏共中央政治局一九八三年三月得到的报吿是,阿富汗有十四万人的部队。
执政的阿富汗人民民主党用许多共产主义方法实施统治,却未全然成功。譬如,废除给新娘子嫁妆、强迫男女参加乡间识字班等等措施,都与伊斯兰传统大相径庭,甚至把戴面纱的女性和其丈夫、兄弟隔离,更是有违传统。
卡迈尔从阿明手中接过大权时,快速扩张警察部队,可是推展 、实施中央权力的关键工具,是新成立的秘密安全机关「国家情报局」它的经费相当高比例来自莫斯科,它的干部由KGB和东德的国家安全部STASI密集训练。KHTA局长纳吉布拉少将——通常去掉伊斯兰化的字尾乌拉而称纳吉布——无条件效忠莫斯科。KHAD非常迅速地发展到拥众三万人,渗透进游击队,激怒个别或团体敌人,还组建一个广泛的网民密报网。
大体而言,阿富汗人民民主党和其苏联、东德顾问费尽努力,才让中央政府掌控住首都喀布尔、贾拉拉巴德、和马札瑞夏里夫这三个大城市。但是即使到了 一九八七年,执政党依然没办法掌控坎大哈、贺瑞特等另两个省会。
早在一九八三年三月,苏联领导人已淸楚地担心其入侵部队遭遇到重重困难,目前公布的此一时期之档案材料可资证明。苏共星政治局三月十日举行一次重要会议,当时的总书记安德洛甫夫为会议主席,主席者有契尔连科(他将是安德洛甫夫的继任人),戈尔巴乔夫(他是契尔连科的继任人)以及葛罗米柯(依然担任外交部长)。
葛罗米柯仔细评论目前的恶劣局势,尤其是叛军的猖獗,不过他也提到堪可振奋的部分,尤其是阿富汗政府军也扩充到十四万人。安德洛甫夫主张要有耐心、多理解,提醒与会同志’稣联建政初期,盗匪问题也相当猖撅。与会者都认为需要和卡迈尔谈谈;会中亦批准了部长会议所疑,增添经济援助阿富汗共和国的决议。
喀布尔三年之后还照样陷在政治危机当中,大约可分以下几段落来说:
第一期:一九八六年二月,卡迈尔出席苏联共产赏第二十七届全国代表大会,却没办法见到总书记戈尔巴乔夫。
第二期:苏共中央政治局三月二十日开会。此时戈尔巴乔夫上台掌权已经一年,当天会议由他担任主席。他朗读一份对阿富汗政局悲观的评估报告,提到:「局势非常恶劣。卡迈尔的身体健康和心理状况都很差,他开始让领导人互相争斗。」继安德洛甫夫为KGB首脑的齐布里可夫也念一封电报说:「卡迈尔自认不堪负荷。」葛罗米柯提议,应该让戈尔巴乔夫「跟他好好谈一谈」。
第三期:三月三十一日,卡迈尔飞往莫斯科,表面理由是针对传闻的肺病进行「身体检查」。他-住就住到五月一日,错过了四月二十七日在喀布尔庆祝阿富汗一九七八年革命的八周年活动,可是我们不清楚戈尔巴乔夫是否利用这段时机接见他。
第四期:五月四日,卡迈尔致函阿富汗人民民主赏中央全会,以「健康欠佳」、「国际问题」和「正确评估个人前途」为由,呈请准予辞卸一切职务。他本身并未出席中全会。此时,卡迈尔仍具有阿富汗人民民主张中央政治局委员、革命员会主席、革命委员会主席围主席等职位。这时候,局势已清楚,不只苏联领导人不满意卡迈尔的表现,巴基斯坦总统齐亚对卡迈尔也十分不满意。卡迈尔解除部分职务乃是向巴基斯坦释放讯息,苏联希望能以谈判方式解决阿富汗问题。
第五期:五月十五日,情势进一步明朗,KHAD局长纳吉布虽尚未确立名份,实质上已经从卡迈尔手中接下大权。他宣布成立一个新的集体领导班子。依然主持革命委员会的卡迈尔,将专心主持国家机关;部长会议主席(总理)将主导经济政策,并改善个别部会的表现;纳吉布本身则负责把阿富汗人民民主党改造成为「革命行动」的政党。
第六期:卡迈尔的末日在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日到来。阿富汗人民民主党在他未出席的状泥下全体无异议通过,批准了早先他所提辞去一切党、政职务的辞呈,只保留革委奋耳委员之象征性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