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半岛战争

莫斯科在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决定投入第二次中南半岛战争,支撑其共产党盟友,距战争开打已经有六年之久。其实,苏联迟遅未声援并不太奇怪。一九六0年代初期,赫鲁雪夫的帝国主义霸业雄心差不多都贯注在古巴身上,以一九六二年十月的飞弹危机堪称最高潮。有史以来第一次(回顾起来,也是唯一一次),两大超级强国濒临核子交战的危险边缘——冷战其实就是力图避免此一终极危机。

飞弹危机事件过后,赫鲁晓夫的外交政策陷入迟滞阶段。苏共中央主席团(改名自政治局)内,对赫鲁晓夫领导不满之势日渐上升。不断有传言传出说,赫鲁晓夫计划在一九六四年十一月苏共中央委员会全会期间,改组主席团及书记处人事。那些深感地位受威胁的人,忍无可忍,决心采取动作。一九六四年十月,距古巴飞弹危机事件正好两周年,他们罢黜了赫鲁晓夫。

斯大林时代已经成为过去,这次政变并没有人流血。赫鲁晓夫并没有遭受处决,只是遭到政治流放,从此以后默默无闻活着。媒体上再也见不到、听不到赫鲁晓夫的身影、声息,公众场合许多他的巨型肖像,统统不见了。

新领导人布里兹涅夫是执政党内大家熟识的资深党工。布里兹涅夫长相可不像赫鲁雪夫那般猪头猪脑,起码还算粗猎英俊,脾气也好。他可不会像赫鲁晓夫那样,在联合国大会讲话,讲着讲着就脱下一只鞋子,在台上拍着,骂将起来。可是,他也不是这场政变的主谋者,因为在发生前一周的紧要关头,他根本不在莫斯科。主谋者是党里面主持意识形态工作的苏斯洛夫。十月十四日苏共中央委员会议上,首先发难滔滔不绝历数赫鲁晓夫「罪状」的,是苏斯洛夫,而赫鲁晓夫坐在底下气得七窍生烟!苏斯洛夫不想担当最高职位,他乐于躱在幕后发挥权力。苏共中央接受赫鲁晓夫以「年岁增大、健康日衰」为由的辞呈(其实根本没这回事)。替布里兹涅夫写传记的一位作者说:「当时他(赫鲁晓夫)的健康唯一不对劲的是,血压上升!」

布里兹涅夫曾经担任过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实质上就是苏联总统,他以此一身分到各国出访,与各国国家元首开会见面)。可见,这个职位大体上只是仪式性的虚位;现在,他成了党里头权力最大的第一书记(后来又换回去「总书记」职衔)。虽然日后戈巴契夫抨击他主政时期是苏联的「停滞不前时期」,布里兹涅夫其实主持了斯大林之后苏联帝国最大、最长久的扩张伟业。

大扩张的转握点出现在赫鲁晓夫被赶下台后之后的几个星期,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南越民族解放阵线被邀请到莫斯科设立办事处。在北京、平壤、雅加达、开罗、哈瓦那和东柏林,已经设了办事处。这项邀请当时几乎没有受到太多注意,可是它却非常重要,因为它代表苏联不仅预备继续支持北越,也预备扩大支持幅度。十一月二十六日,苏联新任总理柯锡金宣布:「我们对于要采取什么措施以加强北越防卫潜力,意见一致。」

苏联如此明白、崭新地表示支持河内,的确是一桩意义十分重大的事件。它表示,苏联不再允许毛泽东的中国共产党主宰东南亚。中、苏不合,现在达到高峰。在赫鲁雪夫主政的消极阶段,中国特务已在缅甸和菲律宾弄垮亲莫斯科的共产党领导人,也在马来亚、泰国的共产党内建立北京的优势地位。比这些都更重要的是,胡志明的越南劳动党在赫鲁晓夫下台前,已愈来愈受到中国的影响。

欢迎南越民族解放阵线在莫斯科设立办事处之后,柯锡金于一九六五年二月初率领一个高阶代表团访问河内。二月七日,越南东道主就未经事先招呼或示警,让苏联代表团碰上一场精心策划的危机,越共游击队奉令在中央高原针对百里居美军机场、营地发动攻击。此役相当成功,计有美军七十人死伤,十七架直升机、三架运输机损毁。当天下午,美国和南越军机则攻击北越的目标,以示报复。

苏联访问团大出意料之外,也没有隐藏其尴尬与愤怒,北越则兴高采烈。苏联访客已暗示需要和谈,胡志明和武元甲等人却志在胜利,不在和平。进攻美军基地就是企图迫使苏联卷入战争。北越长期以来听惯了中国看扁美国人,称呼美国人是「纸老虎」的说法。我们有理由相信,北越不认为美国人会有强烈反应。

他们对美国人的判断,并不正确,对于苏联当下的反应,也相当失望。柯锡金等人对北越没有做任何承诺,就离开河内。回到莫斯科,他们又忙着筹备一九六五年三月一日举行的国际共产党大会。有一个共产党抵制不参加——不错,就是北越劳动党。虽然柯锡金一行人一肚子丕呙兴离开河内,胡志明不久可就得到一批礼物。距柯锡金访问只有几个月,北越就收到飞机(包括超音速拦截战斗机)、火箭、地对空飞弹、快速发射兼自然搜寻的高射炮。

此时,美国总统约翰逊向河内表态,建议和谈,却一直没有受到河内理睬。一九六五年六月,约翰逊决定批准在越南动用美军作战部队,让苏联和北越大感意外。原本在南越乡村进行的作战,这下子升高成为国际战争了。

苏联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跟当年韩战一样,他们不曾,也没有意愿直接介入战争。运送军事补给到河内,实质上也没有危险;让代理人打战,符合苏联帝国算盘。

当战事节节升高之后,一个全新的技术因素郄出乎预料地产生了重大心理影响。有史以来第一次,卷入战争中的一个超级大国,其民间家庭电视屏幕上成天报导这场战事。无可避免,这是单方面的报导:美国这方面有什么惨烈 、可怕的事,美国人在家里都看得见;越共方面更惨烈 、可怕的事,可就看不见了。一九六八年有位美军少尉屠杀数百名南越无辜村民的「美莱事件」,恶名昭彰,在电视上遭到广泛报导,但另一方面,越共在农村的巩心怖行动,譬如某位孕妇被越共以刺刀戳死的惨状,可就上不了电视屏幕。英国游击作战专家汤普生爵士就说过:「越战乃是输在美国的电视荧光幕上。」

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