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九八0、八一年局势有关联的是,当时苏联各色代表团到西方国家开会,言谈、态度都挺讽刺地直率,尤其是在德国和绝大部分属于^18的译员进行非正式闲聊时,讲话尤其坦白。谈话中强调的重要是苏联体制的缺点,如NTS权力太多、无可制衡,以及对西方国家(不论是政府或企业)具有普遍信心-一旦苏联面临存亡之难,就会伸出援手。换言之’稣联似乎已弥漫着姑息、妥协气氛。
一九八一年九月十日,苏共中央政治局再次讨论波兰危机。主持会议的布里兹涅夫针对团结工联通过的一份「向东欧人民吁吿书」,指其为「一份危险、煽动的文件」。
他建议苏联重要企业,如列宁格勒的基罗夫工厂等,应该出面发函驳斥这些「煽动蛊惑之言」。一星期之后,布里兹涅夫又向苏共中央政治局报吿,有关东欧领导人〔东德的何内克 、匈牙利的卡塔尔、保加利亚的季夫可夫捷克斯洛伐克的胡塞克〕,针对苏共中央政治局认为卡尼亚「表现出无可宽恕的自由主义倾向」一事,他们有什么反应。
这些东欧领导人统统赞同苏联的观察,根本不足为奇。一九八一年十月,继团结工联进行了大规模示威集会之后,卡尼亚被罢黜了波共第一书记的职位,贾鲁泽斯基更上层楼,出任党的第一把手,并短暂身兼总理一职。安德洛甫夫在莫斯科编造、散布一个假消息,成绩斐然,许多西方记者纷纷相信,事隔多年依然传递着同一个谎言,他向西方记者灌输:贾鲁泽斯基乃是波兰版的西班牙军事独裁者佛朗奇将军,有鉴于波共失去掌控,才跳出来接管政权。
贾鲁泽斯基为了力挽狂澜,挺身而出,取卡尼亚而代之?这个观点乃是苏联揑造编织的,日后可以用葛帝耶夫斯基下面一句话来证实:挑选来演出这场政变的人选是贾鲁泽斯基。」
普莱士,琼斯在若干年后访问贾鲁泽斯基,有一段长谈,对这场波兰大危机披露许多秘辛内幕。一九八0和一九八一年,贾鲁泽斯基三度被召唤到苏联辅导会,奉接苏共下达的最后通牒:必须在一九八二年初以前把波兰国内局势控制住,否则苏联将切断对波兰供应石油、瓦斯及其他原料。
波兰的罢工浪潮依然继续不断。到了十月份,团结工联的会员人数已经成长到极为可观的九百五十万人。团结工联由格但斯克号召了两次全国大示威活动,第一次由九月五日至十日止,第二次由九月二十六日起至十月七日止。同一时期,能通波兰语的KGB特务也大量调集到华沙的苏联大使馆,以及格但斯克、柯拉考、波兹南和史塞辛等地苏联领事馆。到了一九八一年底,波兰当局大肆逮捕团结工联成员,大家都晓得抓人名单就是KGB整理出来的。
十月二十九日,稣共中央政治局再次听取鲁沙可夫同志的报吿。鲁沙可夫奉派到东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和保加利亚,去征询他们对处理波兰危机的方法有何建议。
苏共中央政治局十一月二十一日会议中,布里兹涅夫透露,他曾指示苏联驻华沙大使阿里斯托夫去见贾鲁泽斯基,「传递给他布里兹涅夫同志的口信」。事实上,这是阿里斯托夫向贾鲁泽斯基口头再念一遍布里兹涅夫署名的一封信,勉强也算「口头传信」吧!虽然苏联领导人此时对贾鲁泽斯基已经非常失望,这封信口气依然客气、友善。贾鲁泽斯基曾经提议,他应率领一个波兰党政代表团到莫斯科访问。布里兹涅夫答复说,同意此议,又建议最好在十二月十四至十五日来访,「当然,如果这个时间你方便的话」。
即使布里兹涅夫的「口信」建议波兰采取更强硬的态度和措施,其口气依然和缓。可是,苏联的不满之情已十分深重,不仅由上述文件可见一斑,就苏共中央政治局十二月十日特别会议的发言逐字纪录,更可见其全貌。然而,不论贾鲁泽斯基是如何期望、西方国力是如何忧惧,苏联领导人已经铁了心,决定不直接用武力介入波兰局势。
苏共中央政治局曾派出资深干部贝巴可夫和华沙公约部队总司令库里可夫元帅,前往华沙和贾鲁泽斯基硏商局势。召开这场特别会议,部分原因就是要听取贝巴可夫对危机的考察报吿。讨论了波兰对经济援助的期望(包括提供三万吨肉品)之后,贝巴可夫说,贾鲁泽斯基「非常沮丧」,波共组织已然「崩溃,根本起不了作用」。
会议里对贾鲁泽斯基的批评还不只此一端。鲁沙可夫也指出,贾鲁泽斯基引用库里可夫的演说,指责库里可夫仅「推测性地」表示,苏联和盟国武装部队即将到达,其实库里可夫只是重申布里兹涅夫的交代,表示「我们不会弃波兰人民共和国于困境而不顾」。最后,贾鲁泽斯基政府的确在团结工联要求举办全民公投、挑战政府威权之后,才遵从苏联领导人命令,在十二月十二至十三日的夜里,宣布戒严。第二天夜里,部队把华勒沙和几乎全体团结工联首脑人物统统逮捕。当局宣布成立「救国军事委员会」,禁止工会进行一切政治活动。
原本已够紧张的局势益形恶化,西方国家情报机关又提出报吿称:稣联有新的出兵入侵计划。十二月十三日(星期日),波兰军政府封闭所有边境,停止与外界的通讯,逮捕团结工联首脑干部,并且实施戒严。里根总统说:「(波兰当局的)鎭压行动就只差没有端出我们所警吿、反对的军事干预,可是我方情报专家判定,整个行动是由莫斯科策划 、下令。」
里根总统十二月二十三日在白宫记者会上透露,戒严令早在九月间就在莫斯科拟好文稿、印刷妥当。他下令(暂时)停止把美国谷物运交波兰,也对波兰在美国海域的船运施加限制。他也禁止输出计算机到苏联。
美国的坚定反应(不过仍未威胁要动用武力干预),并没有得到欧洲盟国的同步支持。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英国外相卡林顿勋爵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第四电台访问时,刻意淡化苏联角色,表示还不急于行动。巴黎方面,密特朗总统的政府发表强烈声明,但没有实际行动。他的外交部长席松于公开场合采取强硬立场,可是法国还是与苏联签署一项二十五年的合约,向苏联每年购买八十亿立方公尺的瓦斯。德国社会民主党籍总理施密特挑着波兰受苦受难的这一刻,要东柏林与共黛领导人何内克会谈。十二月二十七日,曹心心能心的西德外交部长根舍公开反对美国的禁运措施,声称东、西方都不应该介入,而事实上,「东方」早已积极介入。
一九八二年元月,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抱怨联合情报委员会提出的报吿,竟曰没有坚实证据可以说苏联介入波兰危机。四十八小时之内,英国就发表另一份报吿,强调苏联干预的事实。

毫无疑问,撒切尔夫人的压力,迫使卡林顿改变说词。一九八二年元月十九日,卡林顿在英国贵族院演讲时宣称,俄国「直接和间接介入波兰军事弹压」的程度,无可怀疑。他要求以强烈、一致的经济措施对付苏联。施密特和根舍也一改早先替苏联开脱责任的言词。
由于局势恶化,贾鲁泽斯基无法如布里兹涅夫提议的日程,于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十四、十五日访问莫斯科。他也不克在十二月十八日跟华沙公约其他领导人会合,向布里兹涅夫祝寿。他一直要到一九八二年三月一、二日才能成行,此时采纳莫斯科强硬对付的建议,他已略为恢复有秩序的面貌。布里兹涅夫设宴欢迎波兰代表团,以这一段话表示嘉许:
我们以充分理解的心情,接到波兰朋友决心保卫人民的力量和冷却激情,并且拯救国力脱离漫长、痛苦危机的消息。这都是及时的措施。如果共产吱向反革命势力退让,在敌对于社会主义阵营的猛烈攻击下动摇,波兰人民的命运,欧洲的安定,甚至整个世界的安定,都会濒临危机。
鎭压行动又持续了好几年。照普莱士,琼斯的说法:「贾鲁泽斯基决心让波兰向苏联臣服,他逾越了与敌人合作及断然背叛的微妙界线。一万三千名军官被整肃、开除党籍。团结工联遭到解散、取缔,再也无法运作。」
华勒沙被送到波兰东部偏僻的一处狩猎山居监禁了将近一年之久。他在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二日获释,准其回到格但斯克。但是,政治迫害并没有停止。到了 一九八二年三月,有六千九百零五人遭到拘禁;七十三万二千零四十二件案子,被草草了事听审;其中有十九万六千五百九十五件案子涉及到违反戒严法令。跟共产世界其他国力动用公权力搞鎭压的个案相似,身为领导人未必就能安然无事。一九八二年底遭到拘禁者当中,就有执政党波兰联合劳工党前任第一书记吉瑞克,罪名是在职期间「滥权」。
鎭压过程当中有一件特别龌龊的案子,就是天主敎神父波派鲁兹柯惨遭谋杀。波派鲁兹柯神父积极参与团结工联,胆敢直言批评政府。他在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九日遭到绑架,后来浮尸维斯杜拉河某座水库。他遭人縄绑、殴打、勒杀。当他的出殡弥撒在伍罗克劳的圣史丹尼斯劳柯斯特卡敎堂举行时,吸引了五万名群众前来致哀。容我们公允地替贾鲁泽斯基政府讲句话,这件谋杀案显然不是官方下令执行。安全机构有四个人应涉及本案遭到审判,并于一九八五年二月七日宣判,各处十四年至二十五年有期徒刑。未经核准的鎭压行为,即使由国家公务员擅自动手,也为法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