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地马拉和萨尔瓦多

小事可以酿成大结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其实并不是新鲜话,可是波兰一九八0年起始的危机却是地道的祸起萧墙例证。一九八0年七月和八月,波兰新政府为了整饬零售分配办法,决定把肉价调涨60%,激发劳工騒乱;劳工一乱,造成另组工会,吸引众多人参加。面临政治威权遭到挑战的危机,苏联考虑直接派兵干预或由东德出兵干预,可是却没有它在一九五六年、一九六八年面对卫星国危机时,所展现出来的决断和勇气。它选择在波兰册立一个军事独裁者,让他去处理,此人进而宣布戒严。苏联在波兰失去胆气,疲软无力,预示了这个帝国将在一九八九至一九九一年间土崩瓦解。

现在受到威胁的是执政的波兰联合劳工党的权威。一九五六年的波兰危机,苏联只要示意要派兵介入,就足以威吓联合劳工党接受奉行莫斯科路线的党魁戈幕卡。一九八0年代面临危机,苏维埃帝国仍在年迈力衰的布里滋涅夫领导下,却浑然忘了所谓的布里兹涅夫主义——如果任何「社会主义」政府威权受到挑衅,稣联将立即以武力干预。

虽然工人騒乱是因物价太高、工资太低所激生,它立刻就产生政治意义。主张工会脱离党的控制而独立,乃是新生事务,也是讲究绝对威权的联合劳工党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尤有甚者,罢工者竟然也要求新闻自由、废除内容检査制度、释放牢中的异议人士,以及强化罗马天主敎会功能(天主敎会对执政党的安全政策,批评声浪近来亦大大升高)。

波兰过去在一九七0、一九七六年发生工业危机时,群众示威转成暴力行为。但是这次则不然,罢工工人显示出高度的自律自制。过去屡有动武纪录的格但斯克和史塞辛因为罢工,已经几近瘫痪。瘫痪现象逐渐蔓延到西里里亚,巴西南地区比较和平的煤、铜、硫磺矿区。一九八0年夏天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波兰头号强人——波共总书记吉瑞克宣布辞职。九月六日,波兰秘密情报局首脑卡尼亚被推举为总书记。总理巴布齐接事只有七个月,乱象频生,也在九月辞职;他的前任是贾洛斯维克。换上来担任总理者乃是品考斯基,不过事后证明,此人实在不够高明。

全世界第一次听到一九七0年一度短暂跃上头条新闻的一个名字——华勒沙。华勒沙原本是格但斯克造船厂的电气工人,当年在工潮中遭到免职。一九八0年元月二十五日,他被推举为一个工人委员会成员,争取二十五个工人(包含他本人在内)的复职权利。华勒沙个子不高、粗壮、蓄须,和多数法兰西人一样,是个虔诚的天主敎徒。他在接受著名的意大利女记者法拉琦访问时,曾经把共产党的宣传和天主敎信仰做一番评比。他说:

如果妳问:我们波兰人口袋里和店铺里有什么?共产党可没什么贡献。但是如果妳问:我们心灵里有什么?我可要说,共产党贡献挺大的。

事实上我们心灵里有的东西,恰恰就是跟他们要求的,南辕北辙。他们要我们别信上帝,可是我们敎堂里一向满座。他们要我们信唯物主义,不要犠牲奉献;他们要我们畏惧坦克、枪炮,可是我们一点儿也不怕这些玩意儿。

罗马天主敎会主敎们于五月七、八日开会,谴责波兰当局「近来强化高压措施」。

劳工騒乱在一九八0年七、八月闹到高潮时,新政府决定整顿零售分配办法,把肉价调涨60%。这下子掀起了新一波罢工浪潮,华沙附近的乌苏斯牵引机工厂、提修(戸用,位于格但斯克南方)的波莫汽车零件工厂,以及伍洛可拉威,位于华沙西北)的一座漆料化学工厂,全都罢工抗议。波共总书记吉瑞克七月九日透过电视发表说话,答应给薪资最低的工人加薪,可是以经济为由,不肯全面调整薪资结构。民间视吉瑞克的谈话为挑衅,工潮更加蔓延。

九月间,出现许多独立自主的新工会,而且发言声音愈来愈大。九月十七日,华勒沙主持这些新工会的全国代表大会。这个组织打出来的招牌是「全国团结委员会」一般通称「团结工联」。十月三日,团结工联号召全国工人象征性地罢工一小时,抗议当局食言,不能实行原先已答应的加薪方案。

早先几天,莫斯科的苏联共产党机关报《眞理报》已出现一篇坏兆头的文章。这篇文章拿出最高的意识形态权威列宁,作为要求。它说:列宁曾坚持所有的工会都要由共产党控制。这里头的含意很淸楚:波兰当局容忍新的、独立的工会在全国如雨后春笋出现,已经背离了列宁的敎条。

《眞理报》接着又刊登一篇充满明白威胁意味的社论,强调波兰与其他的华沙公约国家有政治和防务上的关系。捷共党报《赤色眞理报》和东德共产党机关报《新德国》,都以全文转载方式,刊出《眞理报》这篇社论。

显然波兰危机已延长到国际范围,苏联和其华沙公约卫星国家已暗示要动用武力干预。北约组织并没有响应,美国方面开始传出近似警吿的声音。国务院透露,它「非常密切」监视苏联与东德临近波兰边界地区的一切军事活动。九月十一日,国务院发言人宣称,美国已经两度吿知苏联官员,「所有的外界各造,都必须节制」。十天之后,卡特总统在美国的「波兰裔民族同盟」大会发表演讲,声称美国期待其他国家不要介入,允许波兰自行解决其问题。

苏联可不预备对一位弱势总统由白宫发出来的温和「警吿」让步。他们硏判,卡特作为民主党候选人,不可能在即将举行的美国总统大选里,取得胜利。果然,十一月的大选,共和党候选人里根赢得压倒性胜利。

一九八0年十月三十一日,布里兹涅夫已向苏共中央政治局报吿,波兰联合劳工党新任第一书记卡尼亚、新任总理品考斯基到莫斯科访问的经过。情况已经很明显,波兰局势日益恶化,他抱怨这两位波兰领导人「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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