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莫斯科《眞理报》发难,抨击杜布西克亲忽俄航办事处遭破坏事件。同一天,苏联国防部长葛瑞契科元帅悄然抵达米洛维士苏联驻捷克部队总部。
苏方发表一份文书,规定:
一、必须以最严厉的作法恢复秩序。恢复预防性的新闻检査。
二、如果(捷克)政府未能恢复秩序,将要求华沙公约其他国家共同协助,以扑灭反革命运动。
葛瑞契科元帅旋即前往布拉格,与史瓦波达、杜布西克和索尼克总理会晤,并且要求捷克领导阶层立刻易人!四月十七日,杜布西克被迫辞职,由同为斯洛伐克人的胡塞克继任捷共第一书记。
可是,捷克人民的抵抗运动并未戢止。它转入地下,规划在八月二十一日遭到侵略一周年的「国耻日」举行大规模示威活动。当局虽然预防性地逮捕了几千人,当天还是出现大批民众集合、游行,高呼口号。在摩洛维亚省省会布尔诺,民众的愤怒导致暴力冲突,示威者死伤无数,但是当局没有发表伤亡人数。
苏联为什么要派兵入侵?
苏联为何入侵的问题颇値得探讨。虽然最重要的原因纯然是出于帝国主义心态,可是答案其实十分复杂。布里兹涅夫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在波兰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讲话,就曾经做了说明。就逻辑而言,这套说词圆不了谎。十一月十三日《眞理报》报导,他一方面重申尊重主权;另一方面,他又代表苏联主张,当「社会主义」遭受威胁时,有权介入此一社会主义国家。他替自己观点辩解时,所用的字词是:「社会主义国家代表绝对尊重所有国家的主权。我们坚决反对干预任何国家的事务,反对侵犯他们的主权。」可是,他又说:当国内、国外反社会主义的支持者企图把任何社会主义国家发展的方向,转到搞资本主义制度复辟时;当这个国家出现对社会主义事业的威胁,而且要危害到整个社会主义共同体时—–它就不只成为这个国家人民的问题,也成为普遍的问题,値得全体社会主义国家关切。

布里兹涅夫接下去又说,一旦发生这种局势,武装干预就有必要。他这番话在西方世界被称为「布利兹涅夫主义」。它等于是把列宁主义正统论拿出来重申一遍。旣然列宁主义主张,毫无例外,把「社会主义」(即共产主义)散布到所有的国家去,逻辑上而言接下来就是,一个国家一旦纳入「社会主义共同体」,就没有办法退出,西方国家不管是单独抵制,还是纠集北约组织盟国企图干预,足可构成交战原因。
这时候,绝大多数西方国家评论专家,并没有正确解读布里兹涅夫的讯号,其原因多端,有人是因本身怀抱理想主义,有人是因为无知,也有人是刻音心忽视其中的意识形态因素。杜布西克所作所为,或允许在捷克发生的运动,在莫斯科看来,远比狄托和西奥塞古在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的作为,更加危险与不可宽恕。不错,狄托选择中立,西奥塞古拒绝参加华沙公约盟国去攻打捷克(另一个会员国)。可是他们俩人都坚决维持共产党的绝对垄断权力;因此,照列宁主义解释,社会主义在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两国,都没有遭遇威胁。
杜布西克虽然口口声声忠于华沙公约,却准许捷克人民自由改革,威胁到「社会主义」。狄托、西奥塞古没有触犯天条,杜布西克却是十恶不赦。
当然这里头还有针对捷克国内安全和军事需求的明确考虑。
我们前文提到KGB策划制造攻打俄航办事处事件;十年前KGB和捷克特务机关STB也携手合作,肃淸军中反诺佛特尼的高阶军官,使得强硬派诺佛特尼坐稳宝座。
由一九六八年一月至八月,潜伏在捷克军、警、特务机关中的数百名(也有可能是
数千名KGB特务,努力破坏、中伤诺佛特尼下台后展开的改革运动,却没有太大成绩。到了一九六八年三月,苏联特务已经愈来愈担心捷克共产党内斯大林派逐步、迅速遭到罢黜的现象。
在此一要命的春季,主持STB的特务头子胡塞克数度奉派到莫斯科,向莫斯科简报布拉格的局势进展。当年夏天,KGB还赐给胡塞克荣誉上校军衔。不过,就他本人或KGB而言,好景不长,不久他就被放长假,职位也换人接手。
KGB还有一项计划是监听捷克内政部所有的电话通话。KGB也渗透进入若干新成立的非共产党组织,并散播伪造文件诬攀他们与西方情报机关勾结。KGB还有一项任务,在西波希米亚狄「找寻」北约组织的武器,其实那是KGB自己安排隐藏的。
KGB在布拉格之春时期于捷克境内制造以上种种事件,扮演了重要角色,让苏联觉得有必要出兵。军方也有压力,苏联在东德、波兰和匈牙利等三个华沙公约国家,都有大量兵力部署,可是在捷克就没有。一九五0、六0年代,捷克在高华德总统和诺佛特尼党魁主政期间,苏联多次要求在捷克驻军,都遭到拒绝。
不过,苏联和捷克斯洛伐克曾于一九六一年八月和一九六二年二月签署两项协定,准许苏联在紧急状况下可把核子武器运进捷克。基地要由两国共同兴建,但是所有的营建成本全由捷克负担。基地预定在一九六七年完工,却因进度落后,迟迟不能竣工;而布拉格之春一起,改革派反对此案的声浪也迅速上升。
安全上、战略上的这些考虑固然重要,不过与导致入侵和揭菓「布利兹涅夫主义」的整个政治、意识形态因素相比,当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