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嬴不了的阿富汗战争

新独裁者阿明立刻就表现得比塔拉奇更不听莫斯科使唤。苏共中央政治局终于决定,要剳除掉他,换上KGB最早所推荐的人选——卡迈尔。

问题是,用什么方法剳除阿明?据库齐科金说,这个任务落到KGB第一总局S局第八处肩上。

第一个动作就是派出KGB地下特务潜伏进阿明的总统府,伺机下毒害死他。这训练有素的塔里包夫中校,以厨师身分混进去,可是由于阿明小心、多疑,进食喝水都很谨愼,任务没有成功。

同时,KGB获悉阿明本身另有计谋。他向部落叛军提议交涉,使双方谅解,然后将公开宣布他预备要求全体苏联顾问撤离阿富汗,这是师法埃及总统沙达特一九七二年的故技。其次则向联合国吁请伸援,届时苏联就不敢动武。

苏共中央政治局接到这些报吿,大为紧张,决定事不宜迟,要尽速动作。KGB计划派遣一支突击队偷袭总统府,抓住阿明,换上莫斯科能承诺的政府,跟它达成协议。

苏联共产党和军方则主张大动作——占领阿富汗,剳除阿明,撃败叛军,然后彻离。KGB的计划或许可以成功,可是苏共中央政治局裁示选择另一个方案,此后十年苏联可就陷入混乱,甚至遭到失败的羞辱。

很不幸,目前有关这段关键时刻的苏联档案资料仍不完整。我们假设入侵阿富汗的决策是在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某次会议里拍板定案,应该符合逻辑。因为这次会议只见于十二月二十六日,一份(可能刻意安排的)不起眼的备忘录上,它只标出高层在「某别墅」(没指出是哪座别墅)举行「最高机密」会议。与会者有布里兹涅夫、尤斯汀诺夫、葛罗米柯、齐尔连科火和安德洛甫夫。尤斯汀诺夫、葛罗米柯和安德洛甫夫三人,就中央委员会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号决议之「执行进程」,做出报吿。第二段说:「布里兹涅夫同志表达若干希望,同时批准了同志们拟订的不久后将来的行动计划。」

这份备忘录只字不提阿富汗,我们的翻译人员指出:「这份文件以粗鄙、不淸晰、不合文法的俄文写出来(不知是否故意如此?),使人难以了解其意思。」说不定就是刻意神秘、低调,并且漏掉「阿富汗」和「入侵」这两个关键词眼,才是「最高机密」吧!

苏联部队已经沿苏、阿边境加强部署了好几个月,他们绝大多数是塔吉克人或乌兹别克人,换穿上阿富汗制服。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苏军跨越边界。KGB的计划也被整合进党和军事的计划;苏联军机也在喀布尔机场降落。这支空降突击队由KGB第一总局和军事情报机关GRU的特种作战小组人员混合编成,他们一路打造总统府,和阿明的精锐卫队激烈交火。经过一番激战,他们杀死卫队,把阿明拖到房里,乱枪打死。伪装成厨师混进总统府的塔里包夫中校,躱到楼梯下,好不容易才大声以俄语讲话,表明身分,免得被自己的同胞打死。

卡迈尔已先由布拉格被召唤到莫斯科,待战斗停止,就飞回喀布尔。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苏联进军的前一天,他由莫斯科广播谈话,声称出任总统后,他将释放政治犯、尊重伊斯兰信仰,允许有组织政党和新闻言论的自由。

当天(十二月二十七日)苏共中央政治局开会,发表一份「最高机密」议事录,还就「有关阿富汗事件如何宣传报导」下达指示,列为附件。

十二月二十八日,已经落入苏军控制的喀布尔电台宣布,卡迈尔将身兼国家元首、总理和革命委员会主席,也是人民民主党总书记、武装部队总司令。

同一天,美国总统卡特利用热线电话,呼吁布里兹涅夫把苏联部队撤出阿富汗领域。十二月二十九日,布里兹涅夫给「可敬的总统先生」回信,列为最高机密。他把卡特对阿富汗局势的评估,斥为「完全不可能」接受。布里兹涅夫亦断然驳斥卡特所称「苏联已着手推翻阿富汗政府」的说法。他又说:您责备我们在派兵进入阿富汗之前,没有先跟美国政府就阿富汗问题进行咨商。请容许我请敎一声,当美国开始在邻近伊朗海域大规模集结海军兵力,您是否曾先跟我们咨询?在许多其他案例,至少您也应向我们照会一声时,可又曾事先跟我们咨商?

十二月三十日,苏共机关报《眞理报》声称,进入阿富汗的苏军只是「一支有限的军事特遣队」,只要任务完成,就会「全部召回」。它用的形容词「有限的」,倒没错,可是只在宣布当天是正确的。西方国家的估计比较接近事贯眞相I到了 一九八0年一月初,跨越边界进入阿富汗的苏联部队,人员约五万之众,坦克也有一千辆之多。

到了一月底,兵力已增加到八万五千人。

国际间口头的反应非常强别‘重点就是苏联侵略-个主权国家,违反了国际法。苏联则坚称,阿富汗政府根据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两国签订的友好条约-邀请莫斯科派丘八入境,协助它抵抗外敌。

苏联领导人基于什么原因,对喀布尔请求派兵支持,事一推翻前议,做出逆转的决定?在缺乏进-步相关的苏联档案之下,我们的解答只能是猜测性质。有-项原因可能跟美国出现一位颚然具有曾心心态的总统——卡特,脱不了关系。卡特对苏联的扩张主义行径,一向表现消极。最显著的例证是一九七八年五月二十二日他在圣母大学演讲时,有以下一段说词:

我们现在对自身未来深具信心,不再对共产主义怀抱莫须有的恐惧,以致于必须去拥抱那些同样深怕共产主义,而全,加我们的独裁者我们希望说服苏联,不论是透过直接的军事干预,或透过运用扈从国家的军事力量(如古巴之介入安哥拉),一个国家都不能把它的社会制度强制加到另一个国家身上。

毫无疑问,莫斯科对这段文字的解读就是,尽管推进扩张主义政策吧,不用担心美国会有反应。一九七八年苏联把大批古巴部队空运到许多地方,美国一直都没有严正回应,已经让苏联领导人相信,只要卡特在白宫当家做主,不论苏联怎么猖獗,都不虞美国会有反应。

然而,在卡特眼里,苏联入侵阿富汗可以说是苏方欺人太甚。他的确向朋友承认,他在这一天对苏联政府眞面目的了解,胜过他就职以来的了解。北约组织会员国普遍的看法是,苏联把和解伤害到了无可补救的地步。美国于一九七九年六月在维也纳签订的「战略武器限制条约」,原本已属送达参议院呈请批准的程序,现在则搁置下来。美国也宣布实施禁运,不准谷物运交到苏联,也不准销售磷肥及其他肥料给苏联。

卡特又号召各国抵制原定一九八0年六月,由莫斯科举办的国际奥林匹克运动大会,最好能逼得奥委会停办。

这些措施表面上似乎很强烈,实际上却没有效果。譬如,谷物禁运虽是宣示华府心意改变,对苏联只造成不方便而已,它改向阿根廷购买就行了。至于莫斯科奥运会,美国人呼吁抵制,它还是按照原定日程举行。

一九八0年四月二十五日,阿富汗境内战火依然燎原,美国国际声望又跌至谷底。

伊朗坚决反美的伊斯兰基本敎义派新政府,行进德黑兰美国大使馆,扣留约六十名外交官和馆员作为人质。美国动用特战部队企图解救人质,却因一架美军直升机和另一架加油飞机,在伊朗北部沙漠互撞,而吿失败。

同一时期,苏联嬴不了的阿富汗战争,也继续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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